李白五古《赠张相镐二首其一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作于至德二载（757）。张镐：至德二载五月拜相，八月兼河南节度采访处置等使，乾元元年五月罢相。【《旧唐书-张镐传》：“天宝末，杨国忠以声名自高，搜天下奇杰。闻镐名，召见荐之，自褐衣拜左拾遗。……玄宗幸蜀，镐自山谷徒步扈从。肃宗即位，玄宗遣镐赴行在所。镐至凤翔，奏识多有弘益，拜谏议大夫，寻迁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……以镐有文武才，寻命兼河南节度使，持节都统淮南等道诸军事。镐既发，会张巡宋州围急，倍道兼进。……镐至淮口，宋州已陷。……及收复两京，加镐银青光禄大夫，封南阳郡公，诏以本军镇汴州，招讨残孽。”《旧唐书-肃宗纪》至德二载五月丁巳：“以谏议大夫张镐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”“八月甲申，以黄门侍郎崔涣为余杭太守、江东采访防御使。己丑，以平章事张镐兼河南节度采访处置等使。”乾元元年五月：“戊子，以河南节度、中书侍郎、平章事张镐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、本州防御使。”罢相后，张镐未到荆州长史任，转任太子宾客。】

赠张相镐二首其一（李白）

神器难窃弄，天狼窥紫宸。六龙迁白日，四海暗胡尘。

昊穹降元宰，君子方经纶。澹然养浩气，歘起持大钧。

秀骨象山岳，英谋合鬼神。佐汉解鸿门，生唐为后身。

拥旄秉金钺，伐鼓乘朱轮。虎将如雷霆，总戎向东巡。

诸侯拜马首，猛士骑鲸鳞。泽被鱼鸟悦，令行草木春。

圣智不失时，建功及良辰。丑虏安足纪，可贻帼与巾。

倒泻溟海珠，尽为入幕珍。冯异献赤伏，邓生倏来臻。

庶同昆阳举，再睹汉仪新。昔为管将鲍，中奔吴隔秦。

一生欲报主，百代思荣亲。其事竟不就，哀哉难重陈。

卧病宿松山，苍茫空四邻。风云激壮志，枯槁惊常伦。

闻君自天来，目张气益振。亚夫得剧孟，敌国空无人。

扪虱对桓公，愿得论悲辛。大块方噫气，何辞鼓青蘋。

斯言傥不合，归老汉江滨。

【注释】神器：指帝位。《皇后箴》（后汉-傅干）：“巨猾是缘，窃弄神器。”天狼：天狼星。古人以此星指入侵异族。《九歌-东君》（屈原）：“长矢兮射天狼。”《晋书-天文志》：“狼一星在东井南，为野将，主侵掠。”紫宸：紫宸殿。大明宫内朝议事处。【《雍录》卷3：“含元之北为宣政，宣政之北为紫宸，地每退北，辄又加高，至紫宸则极矣，其北遂为蓬莱殿。”《唐会要》卷30大明宫：龙朔三年四月“二十五日，始御紫宸殿听政。”】

六龙：传说日神乘车驾以六龙，羲和为御者。《太平御览》卷3：“《淮南子》曰：'……爰止羲和，爰息六螭，是谓悬车。’”注：“日乘车驾以六龙，羲和御之，日至此而薄于虞泉，羲和至此而回六螭。”

昊穹：《封禅文》（汉-司马相如）：“伊上古之初肇，自昊穹之生民。”元宰：宰相。《三月三日曲水诗序》（齐-王融）：“元宰比肩于尚父。”《奉送郭中丞兼太仆卿充陇右节度使》（杜甫）：“妙誉期元宰，殊恩且列卿。”

经纶：治国理政。《易-屯》：“云雷屯，君子以经纶。”孔颖达疏：“经谓经纬，纶谓纲纶，言君子法此屯象有为之时，以经纶天下，约束于物。”

澹然：恬淡貌；安定貌。《韩非子-大体》：“澹然闲静，因天命，持大体。”《长杨赋》（汉-扬雄）：“使海内澹然，永忘边城之灾。”

大钧：指天或自然。《鵩鸟赋》（汉-贾谊）：“云蒸雨降兮，纠错相纷。大钧播物兮，坱圠无垠。”李善注：“如淳曰：'陶者作器于钧上，此以造化为大钧。’”张镐天宝末以布衣拜左拾遗，数年拜相。

鸿门：楚汉相争，刘邦先入咸阳，项羽嫉之，遂用范增计，设宴于鸿门，欲加害之。后来刘邦赴宴，范增使项庄舞剑，伺机行刺。幸得羽叔父项伯及张良等协助，始免于难。详见《史记-项羽本纪》。

拥旄：统帅军队。《与陈伯之书》（梁-丘迟）：“朱轮华毂，拥旄万里，何其壮也。”《咏霍将军北伐》（梁-虞羲）：“拥旄为汉将，汗马出长城。”金钺：仪仗用金色大斧。《吴丞相江陵侯陆公诔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金钺镜日，云旗降文。”朱轮：显贵所乘车（朱红漆轮）；借指显贵。《赠冯文罴迁斥丘令八章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居陪华幄，出从朱轮。”

虎将：勇将。《薛仁贵征辽事略》：“太宗厉声问曰：'救朕建功者虎将何人也？’”总戎：唐人称节度使为总戎。张镐兼河南节度使。

圣智：同“圣知”。超凡的智慧；具有朝凡道德智慧者。《墨子-尚同中》：“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，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。”《史记-范雎蔡泽列传》：“夫人生百体坚强，手足便利，耳目聪明而心圣智，岂非士之愿与？”

帼与巾：巾帼。汉朝以后为妇女专用的一种头饰。《晋书-宣帝纪》：“亮数挑战，帝不出，因遗帝巾帼妇人之饰。”

冯异：东汉开国名将。赤伏：赤伏符。谶纬家为刘秀上应天命当继汉统所造之符瑞。《后汉书-光武帝纪》：“异至曰：'三王背叛，更始败亡，天下无主，宗庙之忧，在于大王。宜从众议，上以安社稷，下以济百姓。’……会诸生强华自长安奉赤伏符诣鄗，群臣复请曰：'受命之符，人应为大，今万里合信，周之白鱼，焉足比乎。符瑞昭晢，宜答天神，以光上帝。’”

邓禹：东汉开国大臣。《后汉书-邓禹列传》：“及汉兵起，更始立，豪杰多荐举禹，禹不肯从。及闻光武安集河北，即杖策北渡，追及于邺。光武见之甚欢。”来臻：来到。

昆阳举：西汉末，刘秀攻下昆阳。王莽极为惊恐，派大司空王邑、司徒王寻聚四十二万兵围昆阳。刘秀发兵几千人解围，内外夹攻，大败王莽军。后因以为典，咏解围歼敌之战。详见《汉书-王莽传下》。

再睹汉仪：《后汉书-光武帝纪上》：“更始将北都洛阳，以光武行司隶校尉，使前整修宫府。于是置僚属，作文移，从事司察，一如旧章。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，见诸将过，皆冠帻，而服妇人衣，诸于绣镼，莫不笑之，或有畏而走者。及见司隶僚属，皆欢喜不自胜。老吏或垂涕曰：'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！’由是识者皆属心焉。”

管将鲍：管仲随鲍叔牙游。《史记-管晏列传》：“管仲夷吾者，颍上人也。少时常与鲍叔牙游，鲍叔知其贤。管仲贫困，常欺鲍叔，鲍叔终善遇之。……鲍叔既进管仲，以身下之。子孙世禄于齐，有封邑者十余世，常为名大夫。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。”

百代：很长时间。荣亲：光宗耀祖。《送常侍舒公归觐》（唐-苏颋）：“荣亲耀里闾。”

常伦：常类；常序。《史记-宋微子世家》：“不知其常伦所序。”

亚夫得剧孟：《史记-吴王濞列传》：“七国反书闻天子，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，往击吴楚”。“条侯将乘六乘传，会兵荥阳。至洛阳，见剧孟，喜曰：'七国反，吾乘传至此，不自意全。又以为诸侯已得剧孟。剧孟今无动。吾据荥阳，以东无足忧者。’”《入衡州》（杜甫）：“剧孟七国畏，马卿四赋良。”

扪虱：典“王猛扪虱”。《晋书-苻坚载记下-王猛》：“桓温入关，猛被褐而诣之，一面谈当世之事，扪虱而言，旁若无人。”

大块：《庄子-齐物论》：“夫大块噫气，其名为风。”成玄英疏：“大块者，造物之名，亦自然之称也。”噫气：吹气。《大言应令》（梁-殷钧）：“噫气为风。挥汗成雨。”

青萍：浮萍。《风赋》（宋玉）：“夫风生于地，起于青萍之末。”

汉江滨：典“汉阴老父”。详见《后汉书-逸民传-汉阴老父》。

【诗意串述】此组诗其一共五十句。首四句写安史之乱。社稷神器难以“窃弄”，安禄山像天狼窥伺“紫宸”。六龙载着白日西迁，四海之内遮蔽胡尘。接着二十六句写张镐。苍天降下您这位丞相，君子正好把天下“经纶”。淡然闲静中养育浩然之气，忽然间登上相位握“大钧”。（张镐天宝末以布衣拜左拾遗，两三年拜相。）骨骼清秀如山岳耸立，英才谋略不亚于鬼神。能与化解鸿门之危的张良媲美，你就是他在唐朝的化身。手执金钺，统帅军队。战鼓隆隆，车轮滚滚。身边虎将雷霆万钧，您总戎兵马向东方开进。各路诸侯拜倒在马首下，手下猛士如骑鲸鲵威风凛凛。恩泽遍布，连鱼鸟都欢悦。令行禁止，如草木又逢春。超凡的智者总能不失时机，建功立业在人生美好时辰。丑陋的胡虏不值一提，可像孔明赠给他们女人头巾。像大海的珠宝倾倒出来，进入幕府的皆人中宝珍。您曾像冯异向皇上敬献赤伏符，又像邓禹忽然向皇上投奔。您此行有似解救昆阳的壮举，我们将再次看到大唐中兴万象更新。“昔为”以下二十句写自己经历及欲入幕报国的想法。当年咱俩像管仲跟随鲍叔牙游，后来俺在吴地你在秦地两地分。俺一生都在想着报答明主，俺始终都在设法光耀宗亲。然而俺的志向竟没有实现，悲哀啊往事难以再次重陈。今天俺卧病在宿松山下，天地苍茫四周没人为邻。风云变幻常激起俺雄心壮志，形容枯槁令人吃惊异于常人。听说您自长安率军东征，俺眼前一亮感觉身上力气渐振。汉朝周亚夫得到剧猛，敌对势力再无可惧之人。像王猛边抓虱子边对桓公谈论时事，但愿得以在您面前议论悲辛。既然上天已吹来大风浩荡，何必辞却青萍之末细风微微。以上所言倘若不合您的心意，俺将像“汉阴老父”一样归老汉水之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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